失心瘋

    本著治病救人的人道主義精神，醫(yī)者（無論中醫(yī)、西醫(yī)）還是早些出手、拿出一個綜合治療方案為好。

    讀唐宋傳奇、明清小說，免不了會碰到幾個“失心瘋”。若論最有名的“失心瘋”，大概非范進莫屬。范老爺能如此有名，應該是沾了“光榮事跡”入選中學課本的光。

    猛然聽聞自己中了舉，范老爺就瘋了。按熱心鄉(xiāng)鄰的分析，范老爺突然瘋癲起來，是“痰涌上來，迷了心竅”的緣故；治療此貴恙的方法也極簡單，只需找來范老爺平日最怕的岳丈大人胡屠戶，“打他一個嘴巴”，嚇他一嚇，只要把痰吐出來，病就好了。最后的結果證明，此方法挺管用，一個耳光扇下去，范老爺就重新明白過來了。

    雖然是小說家的治病秘方，但還是很契合中醫(yī)體系的。按中醫(yī)的認知，“痰”有狹義、廣義之分。狹義之“痰”，跟西醫(yī)所言的“痰”，差不多，指氣管、支氣管、肺泡產(chǎn)生的病理性分泌物。而廣義之“痰”，泛指人體臟腑功能異常，導致水津運化受阻聚集，“聚而質稠者”，就成了“痰”；此“痰”非彼“痰”，完全沒有痰的樣子，一般人也見不著。

    人世間，凡是看不見、摸不著的東西，往往可操作的空間就比較大，既可以是“無稽之談”，也可以是“不二法門”，就看是誰在說、怎么說、最終能否說圓。具體到中醫(yī)所說的這個“痰”，雖然在可“現(xiàn)代驗證”方面有所欠缺，但“痰癥”引及的各種癥狀，以及不同的治療的手段，講得倒還算“通透”，“按方下藥”，治療效果往往也不錯，就此而言，中醫(yī)對“痰”的描述，大約也不能算是瞎忽悠。

    既然中醫(yī)對“痰”進行了廣義的定義，那么五臟六腑皆能生“痰”，也就不難理解。心、肺、肝、脾、腎，樣貌不同，功能各異，運作出現(xiàn)問題了，聚生出的“痰”，當然也不一樣，對身體的危害肯定也大有不同。比如這個“心痰”，就“性最熱”，迷人心竅，可使人“癲狂”、“驚悸”、“胡言亂語”。范老爺?shù)玫?ldquo;失心瘋”，大約就是心痰壅塞所致。

    不過，從最終的治療手段看，范老爺?shù)寞偘Y得以痊愈，似乎也有“瞎貓碰到死耗子”的嫌疑。因為按照正正經(jīng)經(jīng)的中醫(yī)理論，“心痰”一旦壅塞嚴重，進而導致“失心瘋”，那就絕不是一個嘴巴能打通暢得了的。這也不難理解，人的面部經(jīng)絡能被一個巴掌覆蓋到的，就是小腸經(jīng)和膽經(jīng)，打的位置不正了，還能順帶“照顧”一點大腸經(jīng)，以手掌刺激這些經(jīng)脈以圖治心病，理論上說不太通，效果應該也不大。

    不合中醫(yī)邏輯，于西醫(yī)就更說不通。在西洋醫(yī)學的體系里，不但這種“打臉治心病”的方法，都屬“旁門左道”，即使成體系的“心痰”說，也和天方夜譚無異。范老爺?shù)寞偛?，在西醫(yī)看來，就是一種心理疾病，在長期的巨大壓力下，突遇強烈刺激，人的心理承受力近于崩潰，導致精神、言行異于常態(tài)，強烈扭曲變形。對這種病，西醫(yī)的辦法主要還是以鎮(zhèn)靜為主，或打針、或輸液，看具體情況定；如果病人瘋得厲害，捆束的手段也是不二選擇。當然，這種瘋病久拖不愈，大腦神經(jīng)一旦受到不可逆的損傷，由“神經(jīng)病”而“精神病”，也不奇怪。到了這種地步，西醫(yī)當然也有比較“粗暴”的療法，即“電擊療法”，據(jù)說對這類精神癥狀的控制，效果比較好。

    如此看來，無論中醫(yī)、西醫(yī)，對范老爺這種“失心瘋”，都不會選擇“耳光療法”，而會多種手段綜合施治?？偟膩碚f，像范老爺?shù)倪@種瘋病，到底還是比較輕，所以只要綜合手段一上，瘋病一般很快能好。

    當然，人和人不一樣，時代和時代也不同，相較而言，范老爺那個年代，畢竟單純得多，讀書中舉、光耀門楣的壓力，似乎遠比不上現(xiàn)在賺錢發(fā)財?shù)膲毫Υ螅绕涫窃诠墒兄猩舷赂〕?、整天夢想發(fā)財?shù)膲毫?，就更大。壓力太大了，人的神?jīng)和精神，總歸就有不太正常的時候，像范老爺一樣，說出的話、辦出的事都有異于常人。本著治病救人的人道主義精神，醫(yī)者（無論中醫(yī)、西醫(yī)）還是早些出手、拿出一個綜合治療方案為好，否則，一眾“范老爺”，不定還會說出什么異于常人的話、做出什么異于常人的事呢。